步,回过头来,对左近的食神大叔道:“阿生,告个别吧。”
食神大叔仿佛被电了一下,簸箕忽然歪斜,里面的饺子汩汩倒出一半,引得人群纷纷闭口看过来。就见食神大叔红了双目,双手微颤,抬起又放下,嘴唇哆嗦着道:“您…少主,保重!”
这是闹哪般?这没头没尾的对话让安小琦摸不着头脑,秀气的眉毛也跟着皱了起来,虽然疑惑,但师父不回应,自己只能帮忙答道:“大叔,天寒地冻的,您也多保重。”
话一出口,安小琦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不对啊,这是要送谁离开啊?这就是上个楼而已,怎么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问题是谁要走?师父?还是我?
满心疑窦的跟师父上了楼,进了房。师父的房间装饰很简单,床,桌椅,挂钟都是常见的模样,只在房间的一侧,有师父最喜欢的那把逍遥椅。
师父坐在逍遥椅上,闭目长叹了一口气,安小琦规规矩矩站在师父面前,准备聆听教诲。
“小琦,为师要离开了。”这个开场白狠狠的震了安小琦一下,他露出围巾的小脸变得极为苍白,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两世为人,拜师学艺,几十年的生命里终于有了一位亲人。但现在这唯一的亲人,说他即将离开。从此以后,芸芸众生,茫茫天地,他又会是一个人。
安小琦双眼微红,他几把扯开围巾,露出俊朗秀气的小脸,用低沉而稳定的声音道:“我以后不再气师父,也会勤奋练功,能不能不走?”
师父睁开双眼,眼中无喜无悲,语气萧索道:“已然决定,无从更改。”
眼中一滴泪水也无,心里无端涌上些被抛弃的愤怒,安小琦的声音大了几分:“我可以随师父去!”
“那地方,你暂时到不了。”师父只是淡淡答道。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教我?又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明知我父母的消息也不告诉我?太多的疑问,化作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为什么?”
师父直直的坐着,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孩子,深邃的眼神流露出一丝不舍,语气却依旧坚定:“跟着我,不过又一个我,那是我挡了你的路。能够同行一程,你我师徒缘分已经不浅,今日之后,你我都应该各自前行了。”
吼过之后,声带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这感觉却惊醒了安小琦:师父并不欠他的,而是他欠师父的。
竟然如此冒犯师父,安小琦心里懊悔不已,脚弯一软就想给师父叩个头,一来恭送师父,二来答谢传功赠宝之恩。师父并不动作,一股热流却凭空出现,凌空虚托,安小琦的跪拜便弯不下腰,只得站住了。
“别跪!人若常跪,腰也自软了。不要跪!”
师父的话语还是那么英气十足,让人听着就提气,安小琦深深的盯着师父,也牢牢记下了师父的叮嘱——不打折扣,不予转圜。
“那我何时能再见到您?”
师父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摸着安小琦头顶,极少见的饱含情绪,铿锵有力说道:“不要懈怠!你我师徒必有再见的一天。”
安小琦咬着牙,不让悲伤占据自己的内心,哀声道:“恭送师父!”
师父不舍的摸着安小琦头,手心的热量一阵阵传进他的太阳穴,安小琦骤然发现,眉心中盘踞的那道能量在迅速扩大,那道触摸不到的符文在逐渐靠近,这时就听师父的声音传来:“为师还要稍待片刻,你先走罢。切记!不要屈了自己的心意。”
这…什么情况?完全反应不过来啊。正慌神间,只感觉师父的手轻轻一推,安小琦眉心光芒就是一闪,眼前随即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人竟凭空消失在房间中。
师父收回手掌,叹了口气,走出房门,从二楼下来,走向农家乐后厨。在他走动的同时,可以看到,包饺子的人、端菜的传菜手、跳动的烛火,全部静止不动了;窗外北风的呼啸,室内热情的喧哗,也瞬间消失,四周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师父施施然走到后厨,食神大叔正把饺子倒进锅里,锅内沸水翻滚,饺子静止在半空,连同食神大叔犹自悲哀的戚容,化作一副凝固的画卷。
伸手随意一挥,食神大叔的悲容从静止中活了回来,他如梦方醒般回头,正看见易师父静思的模样,于是赶紧跪地,并不敢做声。
“琦儿走了。”
食神大叔依旧埋着头,他自忖不过是易主手下一个普通的道兵,易主何等身份,做事岂有与他商量之理。此时易主有所交代,他也只能静听,绝不敢插半点口。
“这里维持原貌,往后琦儿若归,可….唉,顺其自然罢。”
易师父两句话说完,又静思一阵,便回转身走。食神大叔头扣在地上,嘴里大声说:“属下将谨守这里,他日少主归来,必粉身辅佐。”
没回头,也没理会身后的食神大叔。易师父一袭青衣,背着双手,一步一步走出农家乐大门,在漫天悬空凝滞的雪花中缓步而行。他的身形在白雪映衬中渐渐变淡,逐渐变成一道虚影,不到院坝正中,便只剩下几点星光,最终消失不见。
易师父虚化消失的那一刻,天空的雪花终于落下,北风继续呼啸,室内的人群动了起来,热情的喧哗声也再次响了起来。
毕竟,春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