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中嗡嗡之声大起。
梁绪见状更怒,正要发作,却被姜维一把拉住。
他知道郡兵大多是老实巴交的农夫,此时陡然面临大战,难免产生恐慌、害怕的心理。这是人之常情,避无可避。此时他们最需要的是适当的宽慰开导,倘若一味用强硬手段弹压,效果只怕适得其反。
略一思忖,姜维便上前将那名少年扶起,帮他拍去身上尘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可是想家了吗?其实不止是你,连我也甚是思念家乡呢。”
寻常一军主将为维护自己在军中的权威,会在士兵面前保持一个冷酷威严的形象,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思念家乡”这等话语。
故而他这番话一经说出,顿时引得人人侧目。便是尹赏、梁氏兄弟三人闻言后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姜维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姜维见众人注意力被他吸引,微微一笑,朗声道:“某在家中奉养老母。她时常责怪我晚睡伤身。若她知道我今天中午时分便入睡了,还整整睡了一日一夜,也不知是否会就此狠狠夸赞一番呢。”
听他说得生动幽默,周围的士兵忍不住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不少人皆联想到自家母亲平日里絮絮唠叨。
姜维又道:“我父亲去世得早,自小是母亲抚养长大。小时候家里穷,她自己舍不得多吃,总是将锅中粥粮多盛给我,宁自己忍饥挨饿。母亲的这般恩情,我小时候不懂,长大后却是懂了。故而我敬她爱她,情愿为她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将士们,你们也都有父母家人,敢问你们是否敬他们、爱他们,更胜过爱惜自己?”
得他相问,将士们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自然!”
“那还用问么?”
“孝敬父母可是天经地义之事啊!”
“姜维”摆了摆手,等到场面重归安静之后,团团转了一圈,又道:“然而有一件事须教你们知道。羌人素来残暴好杀,这你们都是知道的。但是你等可知,一旦羌人攻破上邽城,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冀城!我母亲住在冀城内,有高城厚墙守护,我丝毫不担心她老人家的安危。可是,我们中有不少将士的母亲家人散居冀城乡野,既没有城墙护佑,也没有士兵守卫,说句难听的,若羌人肆虐,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啊!”
他说着说着,神色忽然激动起来:
“将士们呐,倘若我们自己的母亲、我们自己的家人面临危险,我们到底保是不保?”
“保!如何不保!”
“不保家人,那还不如畜生呢!”
“便是拼死也要保住家人啊!”
……
眼见主将慷慨激昂,魏兵深受感染。一时群情激昂,人人皆是一幅义愤填膺的模样。
姜维缓缓颔首,朗声道:“将士们,我们的父母家人在盼望我们回家;但侵略我们家乡的羌人还在不远处呼呼大睡。我决意要将他们尽灭于此地,免得殃及家乡父老!我只问你们一句,你们是否愿意追随于我,乘此良机,剿灭羌贼,保家卫国呢?”
他这番话似有非凡的魔力,突然点燃魏兵胸中怒火。魏兵尽皆神情激愤,齐声高呼:
“愿追随姜中郎!”
“剿灭羌贼,保家卫国!”
“剿灭羌贼,保家卫国!”
“士气可用!”姜维暗自点头,随即大手一挥,高喝道:“既如此,全军随我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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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军原先的营地,眼下已经做了羌人的乐园。
白日里,各部之间为了哄抢钱财、酒水、粮草,甚至为了争夺一处营帐、一方毛毯,也不知爆发了多少起冲突,甚至还闹出十来条人命。
待到勉强分配好物资,羌人们便开始纵酒狂歌,一时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木巴总算留了个心眼,为防魏军杀个回马枪,派了十余名得力的手下四处游荡探查。这些哨兵初时也算尽心尽力,但游弋半晌,迟迟不见魏军踪迹,难免心生懈怠之情。等到了晚间、营地里升起篝火、传来阵阵酒肉香味,他们便再按捺不住心中躁动,纷纷回营享乐。
便是连木巴自己都从未见过这许多美酒,其味道又远较族中酒水醇厚清冽,一碗接一碗之下,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又哪里约束得住众手下?更遑论其余各部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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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马衔枚、披星戴月。
经过一阵急行军,约莫寅时一刻,姜维引着五百郡兵、堪堪赶到羌人营前。
借着月光皎洁,姜维看得真切,羌人果真醉态毕露,歪歪扭扭,躺了一地。
他当下翻身上马,飞奔至营门。
营门在日间被羌人撞烂,他们手脚又笨,修复不成,竟然搬了一座拒马桩摆在中间,权且充当门面。
姜维毫不费力拨开拒马,随即一马当先,领着五百郡兵举火如星、杀入营中。
魏兵以姜维为首,在营内纵横驰骤。他们当真恨极了羌人,逢着就杀,遇营便烧。
无数营帐被点燃烧透,不多时,便映红了半片天际。
许多羌人都是在睡梦中被烧死、或被浓烟呛死。
躺在外间的羌人也自毫无戒备,纵有几个惊醒的羌人青壮勇士,高声呼喊示警,欲要奋力抵抗。只是仓促之间,难成队列,甚至连随身的兵器都找不到了,又哪里能够抵挡住队列齐整的魏军冲击?
姜维掌中长枪上下翻飞,只挑扎手的羌人下手,枪下并无一合之将。在他的带领下,魏军士气高扬,一路从营帐后门杀到前门,复又从前门杀回后门,前后冲杀三回,连踢二十座营帐,羌人死伤不计其数。
此番突袭的阵仗着实不小,一时间营内充斥着辚辚脚步声、杀伐声、马嘶声、呼喊声、惨叫声、木头营帐燃烧得噼里啪啦声,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是夜,魏军斩羌人大小头领三十余人,点火烧营,前后驰骋。
羌人士卒群龙无首,被驱逐得四散而逃,烧死、踏死者众,余者皆降。为祸甚烈、州府震动的羌乱因此三日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