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鹅蛋脸,笔挺的鼻梁,大而明亮的眼睛,粉红的嘟唇,可爱又不失妩媚。
很漂亮的女孩子。
她和十娘不同。
沈十娘的美,是谲滟里透出清冷高贵;这少女的美,是纯净里添了几分俏皮,像个邻家妹妹可爱亲切。
瞧见陈璟,她脚步微停,打量着他。
“十三娘,给恩公行礼啊!”沈长玉见这少女愣住,笑着提醒她,“你不记得这是你的恩公陈神医了吗?”
陈璟愣了下。
他真没想到这少女是沈十三娘。
上次见沈十三娘的时候,她正病了大半年,瘦得皮包骨头,脸上颧骨都瘦得高高突起,皮肤也是苍白里泛青,瘦骨嶙嶙的模样,可怜兮兮的。
现在这少女,虽然瘦,却是那种正常的纤瘦,肌肤更是白里透红,很健康。
才半年的功夫,她恢复得很好。
“恩公!”沈十三娘缓缓给陈璟行了福礼,叫了声恩公。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别叫恩公啊。”陈璟回神,笑道,“不过是治病罢了。”
“也是,大家都是朋友,叫恩公的确显得见外。”沈长玉笑道,“往后呢,就以‘兄’称呼吧。”
“央及兄。”沈十三娘又改口,叫了声陈璟。
陈璟笑了笑,回了句:“沈姑娘。”
“叫十三娘吧。”沈长玉笑道。
陈璟改口,叫了声十三娘。
说了半天的话,这才彼此坐下。
沈十三娘坐到了沈长玉的下首,含笑端坐,不言不语,眼睛却看着陈璟,似乎想把他看穿一样。
陈璟一开始不太自在,后来就忽略了,随便她看。
“......初六开张,晚上请酒,望长玉兄去捧场。”陈璟对沈长玉道,“还有这张请柬,是给长青兄的,让长青兄也一起去。”
“好,我们一定去。”沈长玉笑道。
他心里颇为震撼,没想到陈璟真的开了药铺。
陈举人的弟弟,就要成了医匠了。
陈璟果然是个有胆量的人。
沈长玉颇为敬佩陈璟的勇气,笑道:“央及将来定会名震天下,成为一方医学大家的。”
陈璟笑笑。
“没有我的请柬么?”沈十三娘突然插嘴,“不请我?”
“你想去,回头跟着我和六郎。”沈长玉回头,宠溺看了眼妹妹,笑道,“央及不知道你回城了,所以没有准备你的请柬,回头补给你就是了。”
“是啊,我回头叫人送请柬来。”陈璟道,“十三娘去捧场,我荣幸万分。”
“那多谢了。”沈十三娘道。
她说话的时候,轻声柔语,很温柔的样子。
坐了一会儿,她手炉里的炭没有了,起身进了里屋,去换个手炉。
见她走了,陈璟就趁机对沈长玉道:“长玉兄,我与令堂妹十娘有点私交,这次宴请,家里也请女客,不知能不能请长玉兄引荐,去拜会沈大老爷和大太太,支会一声。”
“十娘?”沈长玉错愕,“你和十娘有私交?”
里屋帘子后面,沈十三娘正好听到了这句话,脚步微顿,缓缓往后退了几步。
“是啊。”十三娘听到陈璟如此回答,“说来话长了.......”
他不太想细说和十娘的事。
“十娘她......”沈长玉顿了顿,“十娘她走了。去了京城,十月初就走了。”
陈璟懵了下。
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去京城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去京城?”他问沈长玉。
沈十三娘在帘幕后面听到这话,她觉得陈璟的声音有点发紧。她眼睛的笑意,全部敛去。
“我大伯母有位表亲,早年考中进士,留京任官。他有三个儿子,都尚未婚配。明年年初,他们家嫁闺女,我大伯让十娘和二堂哥去送礼。”沈长玉道。
他特意点名十娘母亲的那位表亲有三个未婚儿子。这意思,不言而喻了。
说是去送礼,实则是让十娘去碰碰运气。
十娘生得绝艳,又知书达理,正常的男人都会喜欢她。
她克夫的名声,已经在望县传遍了,她只怕难以嫁入高门。
京城却未必知晓她的事。
十娘如果运气好,京城的人不知道她的事,娶了她。哪怕将来知道了,十娘也进了门,丈夫健康,若能添了下孩子,这件事就妥了。
这些话,沈长玉不好跟陈璟说。
陈璟沉默,神色瞬间全冷了。
他没有说话。
他心里清楚得很,顿时心下一片冰凉。
沈长玉见他这样,只得又补充般,解释道:“原本过完端午节,就该去的。但是十娘不肯,说不想去,就耽误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个时节走的。
她曾经要和孟家的孩子说亲。后来因为八字不和,就作罢了。
那孩子有点不甘心,闹了起来,纠缠十娘有些时日了,我大伯还亲自去孟家警告过他和他父亲,没什么用。九月下旬,孟燕居还在街上拦了十娘的马车,要和十娘说话。
十娘身边有个护院,是她姚江的表兄送给她的,武艺高强,把孟燕居打了。十娘站在旁边,说往死里打。后来孟燕居被她的护院打晕了,十娘还要把孟燕居的腿砍下来。
不少人都听到了她说那句话。她原本就有克夫的名声,又当街说把人家的腿砍下来,于是大家就说她是蛇蝎心肠,很快就传开了。
孟燕居被她的护院打得半死不活,我大伯亲自去赔礼道歉。孟家的人说,让十娘嫁过去,这件事就算了,他们家不怕十娘克夫的名声,愿意娶她。
十娘这才说,要去京里。所以,我大伯和大伯母让二堂兄送她上京,先避一避风头,等事情缓和些,再回来......”
话虽如此,沈长玉觉得十娘不可能再回望县了。
她的名声原本就不好,可能嫁不掉。
一个姑娘家,当街把人打得半死。昏死过去,还说要把人家的腿砍下来,何其恶毒?
现在更别想嫁得好了。
去京里,如果能嫁掉,无疑是最好的了;假如嫁不掉,也可以避避风头,过几年再回来。
反正她是和哥哥去走亲戚,回来也是正常的。
陈璟怔愣听着,仍是没有说话。
他感觉后背也凉透了。
后来沈长玉再说了什么,他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脑子里只盘旋一件事:十娘走了,十月初就走了,现在怎么也追不上她了。
她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给陈璟。
陈璟觉得自己一口气透不过来,压在心头。
心里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