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昆在这格物之说上,藏着掖着呢。就如今日,好像也只说了一半。”
“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只能将已经可以确定拿出来。”吕大忠猜测着韩冈的心思。
吕大临冷笑道:“不拿出来推敲,还想靠着一人之力,就将其全数推演出来不成。”
吕大钧摇了摇头。
敝帚自珍的韩冈的确是有些不对。不过方才在讨论时,就是他们的这个弟弟辩难得最为激烈。韩冈不敢随便将尚未明确的粗浅理论拿出来,否则肯定是逃不过质问和指责。
"这些其实都是小节。”吕大钧说着,“我等年纪即长,时日无多。要想光大关学门楣,也只有靠年轻人了。”
吕大临却冷哼一声,“就怕他年轻识浅,根基不深。妄言大道,最后反而会走入歧途。”
“慢慢看着来吧。”吕大忠道,“我等做师兄的,日后时常提点就是。注意一点,不至于会让他走偏了路。”
吕大临又不说话了。他这个大哥就是太好人,韩冈在这个过年的时候去京,只要他能的中一个进士,日后必然飞黄腾达,怎么提点他?
………………
韩冈躺在客房中,隔着一层薄薄布垫,后背的正下方就是木板。
房中一桌一榻,桌上只有一盏油灯。再没有其他的装饰和贵重事物。简单朴素,这就是词典中能挑出来的最好最温和的形容词。
如此简陋的小屋,韩冈不知多久没有住过了。一时之间,他睡得很是不惯。枕头太硬,房中也不算干净。但他还是忍耐着,没有表露出不喜之色。这是必要的做法,也是理所当然的做法。
张载没有给韩冈安排好一点的住处——说起来在书院中也不会有如同酒店一般服侍的客房——躺在铺了几层厚布缝起来的床铺上,旧年作为张载学生时的生活,又回到脑海中。
两点一线,偶尔会是三点一线。这就是当时韩冈学生生涯的全部记忆。
摇头挥散了单调而充实的学生生涯,韩冈也在回忆着他和助手们今天所说的一番话。
韩冈如今正设法将后世的物理之学融入儒门之中,行的是李代桃僵之策,功利之心不谓不重。但张载在交谈和商讨中,明知韩冈的名利之心,却没有大加斥责,只是多提了两句让韩冈正本清源。
能成为一代学宗。张载的心胸气度,还有眼光见识,都不是凡俗可比,绝对是出类拔萃的第一流人物。韩冈拿出来三定律,还有日月运行之道,张载都能很快理解,并能有举一反三。
而韩冈的理论就此得到张载的认同,但在三吕的询问下——也许可以说是诘问——让他差点溃不成军。要不是心中对这些道理的坚持,几乎都要改弦更张。
这就是儒士讨论经义时常常出现的辩难,目的虽不一定是要否定对方的观点,但尖锐的言辞加上锋利的切入,让准备不足的士子折戟沉沙。
而韩冈坚持了下来。他要坚持宣讲关学,后续的困难苦厄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到他人。
如今的士林之中,各家学派互不相让,如同百花争艳。但到最后,能挣出头来的只有一个。
有点像是春秋战国时的百家争鸣,笑到最后的只有儒家。
韩冈来自于后世的记忆中,此时的各家学派,能传承到后世的只有程朱理学。
韩冈知道王安石是文学大家,是诗人,是改革者,但王安石在经义上的学术观点,并不存在于他记忆中。
至于关学,可怜得就只有横渠四句流传下来。而张载,竟然是在历史书上,成了理学的开创者。
真是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身为张载弟子,又拥有后世的记忆,使得韩冈有心要改变这一切。
今天的讨论仅仅是开始,虽然他在学术界的名望并不高,但横渠四句既然已经出世,在其中插上一脚的韩冈,已经在他的同学们的心目之中,建立了他的地位。
为万世开太平。
这样的宏愿,听候就让人变得进取起来,而韩冈确实也是朝这个方向努力。
若是韩冈能日渐高升,那么他背后的书院,乃至有名有姓的官员,都会日后学派大战的主力。
统领着他们,韩冈自问若能将之收服,就是大半个关中士林清议落到了自家的手中。
到了那时,韩冈才可以说是,他的目的,就是要为万世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