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的洪水,冲毁了地方修建的荆江堤防,淹没了百万良田,死伤迭藉,故而朝廷痛定思痛,拨款重修
堤,近千里江堤焕然一新,尤其是江陵下游的沙市,低,所修建地堤防十分牢固,以其坚厚,寸寸如金,取名叫做寸金堤。只是治水一道,不能只是筑堤建坝,还需蓄水分洪,故而两岸江堤都留下了穴口分洪,从前有‘九穴十三口’之称,江水北岸的长湖、三湖、白鹭湖、洪湖原本就是天然用来蓄水分洪的湖泊,江水南岸则主要是洞庭湖,那时节江南江北舟楫可通,两岸江堤也没有高下之分,荆江一地百余年来少有水患,可称得上是鱼米之乡。只可惜好景不长,前朝末年,朝政败坏,君王昏庸,只顾得横征暴敛,修建宫苑,臣子则是勾心斗角,贪污银钱,哪里还顾得上修建堤防,故而江堤诸穴口渐渐塞,再加上人丁增长,耕地缺乏,常有筑堤塞口圩田之举,到了前朝崩溃之时,已经只剩江北郝穴、江南虎渡口南北分流,未几江汉落入杨氏之后,为了屯田,索性将郝穴也堵塞住了。当时地巴陵郡尚在唐家控制之下,便重开了调弦口,滚滚江水便通过调弦、虎渡两口流入洞庭湖,水沙俱下,洞庭湖水面固然扩大迅速,但是未过二十年,洞庭西湖已经淤积成洲,荆南更是几乎年年水患,直至九年前,我说服了江宁唐家,在荆江南岸因地制宜,清浚湖水,引洪分流,改建堤坝,自西向东或是天然,或是人工,形成了松滋、太平、藕池、调弦四口,江水自荆南四口南流,又自岳阳城陵矶北出,滔滔不绝,再无洪水泛滥之患,这才保住了荆水南岸地安宁喜乐。”说到这里,廖水清突然停住了言语,一双眸子更是熠熠生辉,再不见原本地戏谑飘忽。
绿绮听得入神,这些事情她有些在典籍上看到过,有些却是身临其境,只是九年前她年纪还幼,课业又忙,所以不知道洞庭治水的经过,此刻听廖水清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只觉自己仿佛看到了荆江上下千载以来地变迁,再想到廖水清以一介女子之身行此利国利民的大事,心中敬佩非常,心底那一点疑虑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淡去,忍不住道:“小女子尝闻先生精通治水之道,常年在江河湖海奔走,骈手跣足,终年不息,即使不论二十五年前先生在幽冀治河的功绩,只凭先生对洞庭百姓的恩德,已经足以当得‘河伯’之誉。”
廖水清闻言却是微微苦笑,道:“我可当不得‘河伯’二字,修浚四口不过是权宜之计,治水之道,疏堵两途不能偏废,荆江北岸只堵不疏,便有溃口之患,而荆江南岸泥沙淤积,河床湖底渐渐升高,不过三十年时间,相差已经有四尺之高,自荆江北岸观水上舟船,犹如浮空而行,若是这样下去,再过七八十年,只怕两岸高下相差要以丈计算了,一旦再遇上百年难遇的洪水,导致江水破堤,只怕江汉千万里沃土,尽皆要化成泽国了。”
绿绮听到此处,已觉心惊肉跳,不知不觉地开口问道:“先生既然知道其中弊端,莫非就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么?”
廖水清目光一闪,眼中透出触目惊心的寒光,冷冷道:“纵然知道这些弊端,却又有什么用处,难道杨氏肯在北岸重开分流穴口么?江水北岸千万亩良田,大半属于权贵所有,谁会甘心自己的田地化为乌有,其实江水上下堤防缺失之处,又何止荆江一地,更有江淮黄患,宛若头悬利剑,不知何时便要落下,只可惜天下诸侯眼中多半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又有几人看得到黎民苦楚,就是有人肯兴修水利,也多半是迫不得已,贤若火凤郡主、贪若越国公,无不如此,若是天下不能一统,廖某纵有大禹治水之能,也只能徒呼奈何而已。说到这里,丫头,你应该明白他们都在担心什么了吧?”
绿绮闻言心头剧震,抬眼望去,只觉廖水清眉梢眼角隐隐透出霸气,尤其是弯弯如月的一双黛眉,此刻却如出鞘之剑一般,令人一见胆寒,这样的廖水清,不再是初见之时嬉笑怒骂,放纵恣意的狂士,也不是沉迷于算学术数的大贤,更不是传说中悲天悯人的“河伯”,而是威凌天下,莫敢不从,令人一见便忍不住想要屈膝的王侯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