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宽大,绿绮一进门便看到对面挂着九州舆图,将整面舱壁都遮挡住了,乍一看去,这幅舆图和从前见过的没有什么两样,细细端详之下,绿绮才发觉这幅舆图对天下河流绘制得十分详细,反而是那些山川关隘,兵家必争之地非常简略。除了这幅九州舆图之外,四下地舱壁上也尽是各式各样的舆图,还有一些堤坝、沟渠设计的图纸,地上到处都是书卷木简,堆积如山,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惟有船舱中间有一片空旷的地方,却也摆着几十根红色地算筹,虽然早已经凌乱不堪,却也可以看得出刚刚进行过一场演算。
船舱之中其实并没有像葛衣人所说的那样温暖如春,仅在门口左右各放着一个火盆,勉强不至于令人手脚冰寒罢了,想必是葛衣人担心不慎着火,毁去了舱中书卷舆图,这才如此决定,不过那火炭倒是极品,虽然火焰熊熊,却没有多少烟火气息,反而浮现出缕缕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紫衣老者挥袖推开那些算筹,又搬走旁边的一些书卷,整理出一块空地,拿了三个蒲团过来,这才勉强整理出待客的所在,葛衣人自己拣了一个蒲团坐下,又招呼西门烈和绿绮坐下,嘻嘻笑道:“老古,我记得今年地青城雪芽还剩下半斤,你烹了茶端过来吧。”不等紫衣老者点头便又转头对西门烈道:“我这里别的没有,蒙顶甘露、青城雪芽却是必备的,我记得西门先生原本是更喜欢蒙顶甘露的,只是偏偏今年地甘露略嫌苦涩,我一篓都没有留,所以只好请你喝青城茶了,其实陆羽茶经上说‘茶生蜀山青城丈人峰,为茶中上品’,青城雪芽原也不比蒙顶甘露逊色的。”
西门烈淡淡道:“水清不必费心了,其实不论是蒙顶甘露还是青城雪芽,我都是喜欢的,只是从前喝惯了甘露,所以每次见面,也就因循了。”
葛衣人闻言神色有些微恍惚,半晌才道:“以前每年我得到最上品地甘露,总是送一半给郡主,你经常去看望她,也难怪会喝惯了甘露,这些年来想必她已经不再喝甘露了吧?”
西门烈意味深长地道:“郡主是否还喜欢甘露,在下倒是不清楚,只是从二十年前开始,再也没有极品地蒙顶甘露送上门来,郡主地性子是宁缺勿滥,所以的确是不再品尝蒙顶甘露了。”
葛衣人闻言神色微变,终于收敛了那种形之于外地飞扬气息。正色道:“西门先生不必用言词相激,平烟已经将事情经过全部相告,子静既然是
子,他地心上人我是一定会救的,只是我的身份你也若不提出些许条件,却也有些说不过去。”
西门烈心中一沉,缓缓道:“不知道水清有什么条件,希望不要过分苛刻。”
葛衣人微微一笑。道:“我的要求也不多,就让子静离开中原一段时间吧,三四个月不短,七八个月不长。等到尘埃落定之后,他再回来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西门烈晒道:“水清既然长于治水,应该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更何况水清已经多年不问世事。就是洛阳之盟你也没有参与其中,如今何必还要多管闲事呢?”
葛衣人淡淡一笑道:“我又何尝想要多管闲事,只是先生难道没有听说过‘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你应该清楚,平烟毕竟是翠湖的弟子,翠湖弟子对宗门的向心力有多大。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更何况刀王的几个弟子、侍从还没有出现。若是子静还留在中原,必然是处处荆棘。这一次侥幸还有一线生机,下一次可就未必还有这样的运气了,更何况即便是信都地那位,也未必希望子静留在中原,如今子静是众矢之的,等到幽冀平定之后,子静再出现,情形就截然相反了。”
西门烈沉思半晌,终于颔首道:“水清说的不错,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由你决定吧,只是你可当真有把握能够解除相思绝毒?”
葛衣人神色有些黯然,叹息道:“没有,我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如果我能够彻底解除相思之毒,此毒也算不得两大绝毒之一了。”
西门烈与绿绮都是神色微变,四道目光死死地盯着葛衣人,葛衣人却是神色自若,从容道:“其实即使我没有提出那个要求,子静也必须离开中原,只因这世上唯一有可能彻底解除相思之毒的那人并非中原人士。”
西门烈神色变幻不定,良久方道:“郡主曾言,水清你虽然当日也背叛了她,她却相信你与岳秋心用心并不相同,这一次我信你,也希望你不会辜负了郡主地期望。”
廖水清闻言低头怔忡半晌,再抬起头来,双目已经是雾气蒙蒙,哽咽道:“能够得郡主这一句话,我便是立刻死了也值得,请西门先生放心,我定会竭尽所能,只要他们上船来,就是那个丫头已经一脚踩进了鬼门关里,我也有把握将她拉出来。”
西门烈听到这里才终于放下心来,释然道:“廖水清一诺千金,在下早有所闻,既然如此,我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盟约的事你也心里有数,我在这里出现,已经是非常不妥,如果继续留下去,只怕让某些人有了撕毁盟约的借口,我带来的丫头叫做绿绮,你想必也听说过,洞庭双绝里地琴绝,她是子静和青萍两个人的姐姐,如果那两个孩子不听话,这个丫头也可以劝劝他们,暂时就把她交给你照顾吧,等到这里事了,我会安排人将她送回信都去的。”
廖水清的目光落到绿绮身上,只见这个少女虽然听到了许多惊世骇俗地隐秘,却依旧淡定自若,相貌又是灵秀非常,不免生出爱重之心,含笑道:“你放心吧,这个丫头我看着很是喜欢,别说暂时交给我照顾,就是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妥,其实要我说,何必还要回信都呢,不如做了我的义女,跟着我走遍三江五湖,岂不是胜过与人打打杀杀,勾心斗角。”
西门烈闻言笑道:“你的女儿只怕没有七八个,也有五六个,平日都照看不来,难道还想再收一个义女么?”
廖水清虽然受了抢白,却是不以为忤,笑道:“那几个丫头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有谁肯跟着我受苦地,亲生女儿反而不如义女孝顺,这也是常有地事。”说到此处,两道新月也似地眉毛微微一凝,透出几分阴郁之色,只是一闪而逝,并没有被另外两人发现。
这时候,紫衣老者已经端了茶具过来,给三人各自送上一盏香茗,青城雪芽外形秀丽微曲,白毫显露,在浅碧色的茶汤里载浮载沉,未曾饮用,茶香已经扑鼻而来,三人虽然身份各异,却都是精通茶道地高手,各自细细品味一番,之后西门烈便告辞离去,只将绿绮留在船上。
直到此刻,绿绮也没有分辨出廖水清到底是男是女,容貌气度亦雌亦雄,就连他的声线,也是略带几分喑哑,既非浑厚,也非清越,根本无法分辨。只是她用心观察,廖水清目正眸清,形容举止洒脱不群,言辞亲切中略带几分戏谑,却是字字真诚,没有半分轻蔑不屑,令人一见之下,不由生出孺慕之感,只是以绿绮的性子,虽然对廖水清颇有好感,也不肯去做别人的义女的,更何况她心中仍有一丝疑忌,故而只是默然不语,静静等待廖水清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