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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对于陶埙不算特别喜爱,总觉得过分凄凉悲怆,她性情爽朗,自是更喜欢清亮铿锵的笛子,诸般丝竹之中,她最精通的就是竹笛,远处的笛声一入耳,就已经听出那人实在是笛中圣手,不论技巧还是意境,都已经可与自己比肩。心中微动之下,并未停止吹奏陶埙,反而越发使出技巧,将这一曲吹得荡气回肠,一曲终了,青萍含笑回眸,心道,等到我教会了子静吹埙,便寻一只笛子来和他合奏,倒也不错。
青萍与那不知名的吹笛人合奏之时,杨宁便循着笛音望去,只见隔着数里江面,有一艘巨舟正在疾驰而行,而笛声正是从那艘巨舟的船首传来,只不过距离较远,即使以杨宁的目力,也看不清楚那人的面貌,但是在阳光之下,那伫立在船首的蓝色身影越发显得如同洒脱不尘。杨宁虽然对音律不甚了然,但是也能够听出笛声和陶埙合奏,宛若天籁,便如水乳交融一般。他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快,尤其是看到青萍回眸之间眉宇间飞扬的神采,更是越发心中难安。
不多时,那艘巨舟已经赶了上来,杨宁和青萍转头望去,只见那艘巨舟不似寻常江船,体型更巨大一些,形状也略有不同,所有的木材更是极品,在阳光下隐隐透着润泽的光芒,而在船头悬挂的旗帜则是一个大大的“俞”字。在那艘船越过越氏的货船之时,杨宁和青萍都看到了弄笛之人,却是一个蓝衣青年,虽然面色微黑,但是相貌俊朗,而且风姿不凡,令人一见便生出敬重之心。四目相对,那蓝衣青年目光在两人身上掠过,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继而遥遥拱手示意。青萍也微笑还礼,虽然那男子从未见过,但是想到那人方才的笛声,宛若碧空白鹄一般逍遥自在,却也觉得这人不俗。杨宁望见那人灼灼目光似乎只盯在青萍身上,心中越发气闷。
他虽然对情字一知半解,却也知道青萍不仅容貌秀美,而且博学多才,正是许多男子心中倾慕的如花美眷,他自己却除了一身武功之外再无所长,如何能够相伴佳人。自从遇见越仲卿之后,他就心生不安,只因青萍和越仲卿所谈论的东西,他多半都不知晓,这已经令他很是气馁,可是近日陌路相逢的一个蓝衣青年,只凭一只笛子就可以和青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杨宁想到青萍中就会厌倦了自己的无趣而离去,就觉得心痛难忍,却只能强自忍下。
青萍还不知道杨宁的心思,目送那艘巨舟远去之后,回首笑道:“你可知道那船上是什么人么?”
杨宁心中一震,却强自镇定下来,冷冷道:“不知道。”神色淡漠无痕,一丝情绪也不曾外泄,其实平日青萍可以发觉他的心情变化,是因为杨宁对青萍总是不肯设防,此刻他刻意将忧虑失落隐藏起来,即使是青萍也难以发觉他的情绪变化。
青萍有些兴奋地道:“那是南闽俞家的人呢,他们家的人最善造船,听说可以远渡重洋,搭乘数千人呢。这一家的人虽然不曾涉入天下纷争,可是不论是朝廷还是那一家藩王都对他们留几分情面,只因南闽地理特殊,五岭逶迤,隔绝中原,却是山川间阻,难守也难攻,不论是滇王还是越国公,想要攻取南闽,只要舍得牺牲都是易如反掌,可是想要守住却需要费上无数心力,所以天下未定之前。闽地往往为当地豪强割据,这俞家就是如今割据南闽的一方豪强。当然现在尊奉的是大陈朝廷,拥有族兵五万,各方势力互相制衡之下,闽地已经成了俞家的天下。不过各方势力对俞家都礼敬三分的缘故不在于他们的兵力和地盘,而是因为俞家拥有足以控制南海的力量,南闽地近南洋,自古就有远洋贸易的传统,可以将中原的绸缎、茶叶、瓷器运送到南洋换取珠宝香料甚至粮食回来,这些年中原不是战乱就是荒旱,每年俞家都能够从南洋运来数百万石的粮食卖给各家,弥补军粮的缺口,而且南闽还有渔盐之利,只凭着源源不断的海盐,就已经让许多人不敢轻易得罪了,更何况他们还出售各种各样的商船战船,就是江南水军的战船,也有半数以上是从俞家买的。”
杨宁将青萍所说的话默默记在心中,心头却生出一些疑虑,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伊会主要买海船,莫非也是向俞家购买么?”
青萍含笑点头道:“当然是的,虽然能够制造海船的除了俞家也还有其他世家,但是也只有俞家肯把海船卖给想要做海盗的伊叔叔,只是价钱实在是太贵了一些,寻常一艘海船原本只需五六万两银子,可是俞家却是趁火打劫,绝不手软,这一次我们取了秘藏出来,伊叔叔还要和俞家见面,一手交钱,一手拿船,只是那些事情我们就不必参与了,只需帮着伊叔叔将秘藏送到地方就可以了。说不定我们这一次要见的俞家主事就在方才那艘船上呢。”
杨宁目中漏出疑色,低声问道:“青萍,我记得你和伊会主都和我说过,江水之上之所以到匪横行,是因为越国公有心挟寇自重,可是俞家既然是海商,理应最怕海盗横行,怎么反而会卖船给伊会主,莫非他们不知道伊会主的用心么?还是俞家也是有心挟寇自重。”
青萍目中闪过惊喜之色,道:“子静果真算得上是闻一知十了,坦白说,东海南海的海盗多半都和俞家有些瓜葛,纵然是海盗,也不能没有补给和销赃的渠道,俞家和他们暗中勾结,这是人尽皆知,却又没有证据的事情。表面上每年俞家都会给这些海盗巨额的金银钱粮作为买路钱,换取海盗不抢夺俞家商船的承诺。实际上这所谓的买路钱不过是给海盗的辛苦钱,要知道俞家在整个南海的航线都是由这些海盗保护的,而且俞家本身也有强悍的水军保护船队。而其他的商船除非是联合起来和海盗抗衡,或者干脆向俞家靠拢,否则多半都会船毁人亡。”
杨宁听了冷冷道:“俞家这般做法,岂不是比唐康年所为更令人齿冷,唐康年身为越国公,辅政重臣,也就罢了,无人敢得罪他,俞家一个小小的豪强世家,有什么胆量这样做呢?莫非他不怕族灭人亡么?”
青萍淡淡一笑,道:“若是现在天下一统,俞家自然不敢这样嚣张的,现在天高皇帝远,对于南海都是鞭长莫及,所以俞家才敢明目张胆,而且这些海盗实际上并不受俞家控制,只是因为补给和销赃的渠道在俞家手中,而且俞家本身的实力强横,才会俯首听命,若是有人能让他们有更多的利润收益,也未必不能取而代之,所以人人知道俞家和海盗有勾结,却无人忌惮俞家的实力,就是因为俞家的根基并不牢固。另外原来南海的海盗多如星火,他们胡乱洗劫起来,不管是商船渔船,都是朝不保夕,朝廷鞭长莫及,还是俞家联合一部分实力雄厚的海盗,在南海整整清缴了五年,才让南海恢复了平静,虽然现在江南的大部分商船渔船都需要向俞家缴纳保护金,虽然如此,比起从前动辄船毁人亡的惨状,已经是天壤之别了。俞家在这些人心目中,或者有些霸道,但也不啻为万家生佛,只凭这一点,俞家就不愧是天下第一海商。”
杨宁耳中听着青萍清脆的语声,虽然字字入耳,但是不知怎么好像又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青萍这般神采飞扬的模样,令他心中越发生出不安来,虽然青萍是女子,只比自己大上不到一岁,可是青萍和自己是不同的,从他看见青萍在烈焰之中指挥锦帆会以七煞鱼龙阵大破两股敌军之后,他就明白,青萍的才能不仅仅在于歌舞音律,而是能够上阵杀敌,建立不世功业的奇女子,就像自己的娘亲一样,是可以纵横天下的女将军,只是如今却和自己一道流落江湖,而以她的出身和师承,原本是有这样的机会的,只是却为了自己而放弃,更和天下数一数二的权臣、强藩结下深仇,想到此处,他忍不住低声叹道:“姐姐,都是我牵累了你。”
青萍目中瞬间闪过一缕莫名的光芒,虽然杨宁只是淡淡一语,她却能够体会出这少年心中的苦闷和歉疚,忍不住伸手相握,柔声道:“子静又在胡说了,我知道这些东西不过是因为习惯罢了,你也知道我爹爹年轻的时候就是水寇,所以我对这样的事情总是感兴趣一些,不过我可没有心情去给人做嫁衣裳,就连伊叔叔这样的水中蛟龙,都不肯去给那些帝王将相卖命,难道我一个女子,还要为那些权贵抛头颅,洒热血么?”
杨宁心中微颤,却是说不出话来,他明白青萍的性子,是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委屈自己的,那么这番话就是她心中所思所想,终于放下一些愧疚,他漏出一丝笑容,低声道:“姐姐教我吹奏陶埙好不好。”
青萍心中一宽,举起手中的陶埙,笑道:“不论是琴筝笛箫,我都十分精熟,你却偏偏喜欢这陶埙,此物音域狭窄,音色也不敢动人,不过倒是古朴稚拙,反而最合你的秉性,也罢,你若喜欢,我就教你吹奏,不过你可不许偷懒不学,我还想和你合奏一曲呢,古书上说,‘柏氏吹埙,仲氏吹篪’,所谓的‘篪’其实和笛子构造音色相仿,我可不耐烦真的去寻一支篪来,还是用笛子凑数吧。”
杨宁连连点头,他实际上可不懂的什么是埙,什么是篪,不过是带着小三赶回船上时经过一个琴行,想起青萍说过要教自己弄笛吹箫,一时兴起就走了进去,却正好看见那琴行伙计捧着一具陶埙在那里玩赏,得知那也是乐器之后,不知怎么竟然一眼喜欢上了那古朴无华的陶埙,所以就从小三身上搜刮一番,买下了这一具陶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身上根本就没有带着银子呢。不过他早已存了将小三收录门下的想法,也就不觉得这样子未免有些强取豪夺了,当然小三可能会拒绝这样的想法,他可从来没有想过。
耳中听到舱外埙声断断续续的响起,看到心仪的女子正在笑颜如花地指点着那声名震动天下,自己却只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的少年魔帝吹奏陶埙,越仲卿心绪渐渐平和下来,原本的一丝恶念已经烟消云散。他本不是偏狭的人,只需短暂的冷静,就可以明白这两人并没有存心欺骗自己,不过是利用越氏船行走上一段水路罢了,自己陷入情网和他们并无关系,想必那位尹姑娘也很懊恼吧。不过坦白说,越仲卿心中并不觉得失落,倒是对自己的慧眼独具有些沾沾自喜,素闻洞庭双绝不仅才貌双全,而且品性高洁,若能得其眷顾,可谓三生有幸,若是自己真的能够得到剑绝的芳心,就是死了也很值得了,只不过两人之间却有魔帝许子静这个障碍,可不是寻常人能够翻越的高山。不过虽然如此,越仲卿到没有完全绝望,他向来对朝政时局极为留心,自然知道魔帝虽然声名显赫,但却是用杀戮鲜血换来的盛名,暴戾恣睢不可长久,剑绝尹青萍那样的美好女子,想必终究能够明白何人才是自己的良配吧。
越仲卿心有所思,却让詹管事看在眼中,不禁心生不妥之感,他对于越家的几位公子小姐都是十分熟悉,越仲卿神色变化虽然隐晦,但是詹管事对他望着青萍的目光里面隐藏的情焰却是洞若观火,他知道二公子的性子,纵然前有险阻,却仍然会用满腹诚意追求心爱的女子,可是和魔帝这样的绝顶高手争夺爱侣,岂不是自寻死路么?虽然他有心阻止,可是却知道越仲卿的性子是越挫越勇,思之再三也是没有办法,只有盘算好从中阻碍,只待那两人离开之后,想必二公子就是纵然一腔柔情,也是无处可托了吧。
接下来的行程十分平静,每日清晨、黄昏,杨宁和青萍两人多半在船头一教一学,杨宁气息悠长,学习陶埙事半功倍,不过两三日已经可以吹奏完整的曲子了。而大多数时间,两人倒不介意继续和越仲卿主仆一起谈笑风声,越仲卿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一来若是双方交情多些,可以避免杀身之祸,二来也有心博得青萍的芳心。更令越仲卿惊喜的是,除了开始的一段时间,杨宁还有兴趣听两人谈话,后来索性扯了小三子到甲板上去钓鱼玩乐,只留下青萍一人和越仲卿、詹管事谈天说地,下棋品茗。
越仲卿和青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又都精通诸般才艺,不论是天南地北,种种奇闻轶事,说出来都是历历在目,如数家珍,越仲卿有心接近,青萍性子豁达,也不以越仲卿曾经冒犯为念,只不过越仲卿心有余悸,对于幽冀之事仍然避而不谈。詹管事老谋深算,见青萍并没有记恨那日的事情,杨宁也没有表现出对越仲卿和青萍过份接近的不满,就也由之任之,只不过总是不肯放这两人独处,唯恐越仲卿表露情意,引起杨宁的不满。两人却不知道,青萍也是有意绊住越仲卿和詹管事,却是为了给杨宁留下时间空间授艺传功。
船头上,杨宁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身边放着一支钓竿,虽然是极为闲适的姿态,但是眉宇间那种冷凝漠然的神情依旧如故,在他身旁,小三微阖双目,站在那里静立不动,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偶然经过的船夫伙计或者旅客,都是会心一笑,觉得这个少年偷懒的本事实在不小。
半透明的丝线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鱼钩上挂着的鲤鱼在半空中挣扎晃动,直到落入了水桶还在扑腾不止,被鲤鱼跳动的声音惊动,小三睁开眼睛,用古怪的目光看向杨宁的背影,虽然略显单薄,但是那挺直如青松一般的身形给人的威压不逊于皇室贵胄,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个平素沉默寡言,甚至有几分天真幼稚的少年竟然是满手血腥的魔帝。想到这几日的经历,小三只觉得恍然如梦,生出不切实际的感觉。
似乎是感觉到小三的情绪变化,杨宁淡淡道:“你已经练成了第一层心法,觉得有什么进步没有?”
小三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道:“昨天晚上我试过了,一拳就把那块废弃的木板打穿了个窟窿,而且不用梯子,我也可以跳到二层的舱房去。”
杨宁目中闪过冷漠之色,淡然道:“这点进步就值得这么欢喜么,以你的资质,现在第二层都应该已经练成了,我看你资质尚可,心志也算坚毅,为何练功的进境不如我意,要知道这门‘凌霄心法’虽然不是本宗最好的内功心法,但是进境极快,虽然后来不免遇到难以渡过的瓶颈,进境受到限制,但是若能持之以恒,也未必没有突破瓶颈的机会,成就虽然不可预计,但是至少可以成为第一流的武功高手。有这样的良机,你为何不肯专心苦练?”
小三心中骇然,只觉杨宁语气虽然淡漠,但是隐隐透着不满和杀意,只觉双膝一软,就要下拜,只是他身形刚刚微动,杨宁已经轻拂衣袖,小三只觉得双膝被无形的障碍拦住,竟是不能屈膝,不由更加震惊杨宁的武功。杨宁却也不回头,只是冷冷道:“别跪了,我不喜欢软骨头的人,你若这么喜欢跪着,不如我废了你的双腿,让你再也站不起来好了。”
小三身子一颤,不敢再行跪拜,低声道:“弟子资质驽钝,有负师父教诲,还请师父重重责罚。”
杨宁冷冷一笑,道:“你不是资质驽钝,分明是心有旁骛,莫非我收录你为门下弟子,你还不愿意么。这天下虽大,若是我肯收徒,只怕想要拜师的人数都数不完,你却这般作态,莫非很委屈么?”
小三差点苦笑出声,想起被杨宁收录门下的经过,还真是噩梦一般。得知杨宁和青萍的身份之后的那天深夜,他昏昏沉沉地被一阵寒风吹醒,却发觉自己从铺盖里面被带到了甲板上,夜色中一个黑影站在自己身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要自己拜他为师,没有任何劝导,没有任何选择,如果拒绝就要把自己丢到江水里面去。他几乎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就成了武道宗未来宗主的记名弟子。然后每天晚上都会被拎到甲板上传授一些口诀和招式,而白天的时候,则站在这位师尊的身后一边练习新学到的内功,一边听他指点一些招式。虽然这少年似乎没有什么顾忌,可是小三分明觉得,两人四周似乎被透明的罩子拦阻,很多人来往经过之时,明明他正在听着那少年侃侃而谈武道精要,那些人却都视若无睹,听若不闻,显然是被一种神奇的功夫阻绝了声音。
只是杨宁显露出来的武功越精妙,小三心中越是惊惶,从这少年传授的一些招式来看,他不论是手段还是心肠都是无比狠辣,那些武功几乎都是残忍狠毒的招式,一旦出手,不留任何生机。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不会在离开之时杀人灭口么?小三实在是心中不敢奢望。虽然这人强行将自己收录门下,但是却没有一丝怜悯之情,传授自己武功的时候,往往为了速成让自己受尽苦楚,却被点了哑穴,就连哭喊也不能发出声音,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是疏离冷漠,没有一丝暖意,让小三无端想起许多江湖传闻,据说江湖中有许多邪派高手,可以让一个人迅速练成一身绝艺,但是之后却往往有后患,或者是这个人受到某种钳制,或者是精力迅速耗尽,不过三年两载就成了成了消耗品,自己是不是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呢?
其实如果仅只如此,小三还不会害怕,他无父无母,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人会为自己悲伤,若能够扬名立万,就是这样辉煌的人生短暂如朝露,却也没有什么要紧,可是如果魔帝要杀害公子,那可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根据小三对人心险恶的认知,既然魔帝和剑绝隐姓埋名搭船东下,那么一定不愿意泄露自己的行踪,可是保护这个秘密的最好途径就是杀人灭口,虽然自己多半是不会立刻被杀了,可是如果这人要杀公子和詹管事,那么即使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欢乐可言呢?他永远不会忘记是谁从濒死的绝境将自己救了回来,这一生,他小三的性命都是属于越二公子的。
很多次,小三想要试探杨宁,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将两人的身份泄露给公子,如果杨宁不知道的话,那么或许公子和詹管事,以及越氏船行的其他人,还有船上的客人可以逃过这一劫,或者,杨宁根本就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呢?这样的想法在他心中盘桓了多日,可是他却始终不敢问出口。只因两人相处时间越久,小三就越发觉察出来这少年的冷漠无情。他可以因为聆听到江水的呜咽声而沉寂,有的时候可以因为钓上来的鲤鱼肥美而微笑,可是惟独对人,却始终是冷漠如冰,除了对着那位剑绝尹姑娘,偶然会在眼中透出一缕柔情,即使对着自己这个强行收录的地方,也是一贯的冷漠如霜,在迫使自己习练武功的时候,好几次都让自己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可是朦胧中,他也没有发觉这个少年有一丝的愧疚心痛,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全然没有那种筋骨欲折,痛不欲生的苦楚。这样的一个人,会为了自己的求情而改变主意么?小三真的没有把握,唯恐自己出口求情反而令他断然下手,杀了这一船的人,所以小三最终还是沉默不语。心中悬着这样的死结,又让他如何能够全心全意地练功呢?更何况这几日公子不避嫌疑,经常和青萍小姐谈笑风声,这位魔帝公子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眼中经常闪过不豫之色,甚至漏出不可掩饰的杀意,这更让小三惊恐难安。
耳边传来不耐烦的冷哼之声,小三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终于下定决心,与其心里这样七上八下,不如问明白杨宁的心意,否则就如同等待上屠场的猎物一般,总也不能安下心来。想到此处,小三坚定地问道:“请问师父,离开之时要如何处置我们这些人?”
杨宁眉峰微皱,有些莫明其妙,他的心意还不够明白么,将小三收录门下,亲自传授武功,既然做到了这一步,难道他还会平白无故杀人么?虽然他是很讨厌那个越仲卿,可是却也承认这人是有才华的,要不然怎么能够和青萍谈得颇为愉快,不过只要他没有本事抢走青萍,那么自己也不会随随便便杀了一个有前途的青年,甚至就连那些人已经知道了的身份都不想追究,为什么小三还要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呢?心中有些气恼,杨宁冷冷道:“如何处置不关你的事,你练好武功就成了。”
小三紧握双拳,一字一句地道:“发觉师父身份的是小三,我家公子并不知情,如果师父要伤害公子,就先杀了小三吧。”
杨宁微微一怔,这才明白小三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他性子最是桀骜,虽然喜欢小三的坚忍不屈,却不愿见他为了别人要死要活,随手丢下钓杆,站起身走到船舷边上,漠然道:“你已经是我的弟子,和从前的亲故再无关系,就是我要你亲手杀了你家公子,你也只能听命行事,否则我收你为徒做什么,莫非是要给自己添个冤家对头么?既然你这样多事,离船之时就由你动手吧,只要杀了越仲卿,就算你够忠心,如果你不忍下手,就自行了断吧,我的门下,不要心慈手软的废物麻烦。”
小三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身躯不禁摇晃起来,想不到下定决心求情,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答案,别说让自己动手杀了恩主,就是让自己坐视恩主受害,也是他不能容忍之事。紧咬着牙关,双目渐渐变成了血红,他狠狠瞪着眼前那个孤傲的背影,握紧了双拳。
杨宁仿佛没有感觉到他强烈的恨意,静立了片刻,突然转过头去,望向舱门处,小三强行忍住恨意,也回头望去,正瞧见越仲卿和青萍一前一后走了出来,青萍一见到杨宁,一双明眸瞬间闪过动人的光彩,几步走到杨宁身边,伸手挽住杨宁手臂,指着船的前方嫣然道:“快看,前面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天门山了。”
越仲卿随后跟上,走到青萍身边朗声道:“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此处已经到当涂了,天门山和其下的采石横江是历阳郡的重镇,南北相争,若能破此两镇,则江宁指日可得,江宁本是六朝古都,原名金陵,大陈立国之后,越国公上表改金陵为江宁,这是他向朝廷表示臣服之心,其实我们江东人多半还是称江宁做金陵的。”
青萍点头叹道:“其实名字改来改去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觉得金陵这名字更好听一些。潮满冶城渚,日斜征虏亭。蔡洲新草绿,幕府旧烟青。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后庭花一曲,幽怨不堪听。金陵既然是六朝古都,想必定有许多名胜古迹,这次若有闲暇,能够畅游金陵的话,倒也是不虚此行。”说罢抬头望向杨宁,眼中尽是求恳之意。
杨宁记起青萍说过取了宝藏之后,要帮忙伊不平将珍藏运到江宁才算完成协议,知道青萍是问自己愿不愿意陪她游历江宁,他本就不急着离开江东,更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姐姐既然想游历江宁一番,我自然没有意见,想来江东那些黑白两道的高手,若是还有半分聪明的话,也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
越仲卿虽然早已知道两人身份,但是听到杨宁这般明示身份的话语,仍觉心中微惊,勉强笑道:“两位想去金陵么,那倒不如去万宝斋看看,四日之后,就是十月十五日,万宝斋举行集珍大会,允许天下各大商贾到万宝斋出售奇珍异宝,万宝斋会提供朝奉鉴定珍宝,只从中收取一些抽头。两位想必知道,十一月中旬就是汉王爱女,锦绣郡主招亲的日子,所以有心求亲的豪门世家谁不想准备几样稀罕的宝物,所以这一次的盛会不仅规模空前,而且还得到了越国公的认可,不论是什么人,只要带着珍宝去出售,即使是贼赃,官府也不会过问,而且也不会为难出售宝物的货主,这样一来,只怕许多原只能藏于密室的宝物也会露面的。若非越某幼承庭训,不能参加这种过分招摇的盛会,只怕也会前去一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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