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朗声笑道:“庵主不和子静计较,但是本座不能等闲视之,方才的第九阵是我们输了,既然是平手,胜负就在这最后一阵,前辈的武功和辈分都在子静之上,这第十阵就让本座和子静联手对敌,想必庵主不会介意才对。”
西门凛这句话一说出来,江水上下都是一片寂静,西门凛是什么人,幽冀燕山卫赫赫有名的统领大人,除了四大宗师之外,恐怕他已经是北地第一高手,位高权重,心狠手辣,身份高崇,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会和别人联手对敌,而且是在这样的公平对决,虽然当初约定可以二对一,但绝没有人想到西门凛会这样做。
而且即使西门凛可以放下面子,杨宁又是什么人,别说他是武道宗嫡传弟子,只看他一向的言行,就知道这少年绝对不是喜欢以众凌寡的人。不出众人的所料,杨宁闻言神色骤寒,目光掠过无色庵主的肩头,落在西门凛的身上,眼中尽是冰寒,不满之色昭然若揭。
西门凛却是仿若未见,扬声道:“庵主与当今翠湖宗主是同辈,德高望重,若论身份地位,子静是庵主的后辈,庵主若是想考较子静一番,或者给些小小惩戒,都是情理中事,但是庵主却不顾尊长身份,竟然要和子静作生死对决,如今子静正在替本座出力,若是本座坐视这等事情发生,岂不是令人齿冷,但是若让本座向庵主挑战,一来庵主未必肯放手,二来本座自知不是敌手,故而和子静联手,领教高明,庵主以为本座的要求可还公平么?”
在说着这番话的时候,西门凛的目光却是落在杨宁身上的,请冷的目光带着丝丝温暖,又带着一些不满和责备,一边说着话,他的左手在不停地打着各种手势,那是武道宗弟子耳熟能详的秘密联络手语,西门凛传递着自己的心意。子静,别介意师叔的决定,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强敌,而且我们联手一定可以取胜的,毕竟眼前的是无色庵主,而不是四大宗师之一的某位高人,更何况难道你忘记了武道宗还有一套几乎很少面世的联手剑法么?
垂下眼帘,品味着很少得到的温暖,这些年来,不论是在栖凤宫中练武,还是流浪江湖之后的几场厮杀,他从未有过任何助力,与人联手更是从未想过,若非西门凛提醒,他都忘记了还有一套剑法可以使用。那就是武道宗弟子不论是嫡传还是记名,都一定要研修的一套剑法《天地同归》。武道宗历代宗主虽然多半都是桀骜不驯之人,可是却从未忘记过门下弟子遭遇险境的可能,所以留下了一套联手剑法,而且历代宗主都有删改,精益求精,只不过无人知晓罢了。原因很多,一则武道宗弟子多半性子高傲,而且大多独来独往,别说不屑联手对敌,就是想要联手对敌,也没有可以联手的人,二来若真是联手对敌,那么对手几乎没有任何生机,就算有人见过了这套剑法,也多半是没有机会宣扬出去了,所以虽然武道宗并没有限制泄漏这套剑法的门规,但是可还真的没有人知道这套剑法的存在。
犹豫了片刻,终于被西门凛眼中的坚持打动,杨宁轻轻一叹,剑锋斜指,摆开了《天地同归》的起手势,剑气冲天而起,眼中却神采黯然,显然并不喜欢这样的决定。西门凛见状微微一笑,伸手在腰间一抹,一道银芒破空而起,一丈红虽然是缅刀的一种,但是他这柄缅刀却还可以当作长软剑使用,注满了真气的柔韧刀身临风轻拂,一身若隐若现,两人剑气一激烈,一阴柔,遥相呼应,顷刻间已经严丝合缝,将无色庵主笼罩其中。
无色庵主神色没有一丝惊慌,眉宇间反而漏出淡淡的欣喜之色。她一生研修剑术,凡是世上存在的剑法多半都见过,原本她对西门凛要和杨宁联手这件事并不在意,武功之道,并不是一加一就一定等于二的,若非是经过长期磨合,联手对敌可能不仅不会得到助力,还可能互相掣肘,而孤寒剑法里面也有应对群攻的招式,所以纵然看出西门凛武功和杨宁在伯仲之间,却也没有放在心上。而且西门凛和杨宁摆开剑式之后,两人隐隐有着某种默契的剑气,更是让无色庵主见猎心喜,所以不但没有忧虑,反而极想见见这套从未听闻的合璧剑法。
江风飒飒,西门凛和杨宁前后将无色庵主围住,除了西门凛尚且立在浮台之上,杨宁和无色庵主脚下只有几条铁索,而且浮台在江水中载沉载浮,几条铁索也是摇曳不定,可是三人却都是渊停岳峙,身形没有丝毫动摇,虽然还未动手,但是三人剑气在空中激荡盘旋,直冲云霄,一只水鸟觅食归来,展翅翱翔,恰好从三人头上掠过长空,岂料还未及振翼,便发出一声悲鸣,血肉横飞,碎羽纷飞,已经被三道胶结在一起的剑气撕成粉碎。
血雨飞溅,三人同时动作,丈余银芒如灵蛇挥洒,银光铺地,秋水横空,横斩旋落,虽然从未联手过,但是两道剑光顷刻间已经合在一起,顿时剑光暴涨。《天地同归》并非一招一式的固定配合,乃是根据剑道至理写成的心法,讲究的是剑势消长,阴阳协调,只需懂得诀窍,不论使用何等剑法,都可以联壁合击,天衣无缝,不过数招,两人剑势已经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样一来,两人联手的威力何止增加一倍,若非两人尚欠缺些默契,威力还会更大。
沧海横流,方见英雄本色,这等险恶的局势,无色庵主却是没有动容,甚至也不施展绝技强行破去重围,只是将三十六式孤寒剑法从容使来,护住周身要害,一管竹箫流转纵横,竟将两柄神兵利器生生挡住,这等剑法,纵然不论无色庵主本身的造诣,招式本身恐怕已经不在翠湖剑法之下了。
见到无色庵主这样惊世骇俗的剑道修为,就是满腹心机的西门凛也不免生出争胜之心,更何况杨宁性子桀骜,与人联手还不能取胜,不由性起,索性施展开与敌偕亡的狠辣剑势,只求伤敌,不顾自身安危,更是仗着无上轻功,一口真气源源不断,腾挪飞舞,攻势如同水银泻地,无所不至,只是偶然才在铁索上面借力罢了。而他既然展开猛攻,西门凛自然而然地转入助攻,若是无色庵主出手反攻,便从后攻击,迫使无色庵主回剑自保,更是仗着“一丈红”可以及远的特性,不时地绕过无色庵主替杨宁接过部分攻势。这时候西门凛也已经踏上了铁索,几条铁索之上,三道身影贴着铁索倏起倏落,江风猎猎,衣袂飘舞,宛似飞仙,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看到这样的惨烈战局,青萍不禁握紧双拳,不知道何时,手心已经满是冷汗,她一向以剑舞闻名江南,自己更是剑术高手,能够施展天魔剑舞,可见她在剑术上的造诣,即使如此,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只觉得目不暇接,虽然杨宁和西门凛还未漏出败相,但是只凭无色庵主依旧游刃有余的模样,她就不敢肯定杨宁真的能够取胜。
转身看向伊不平,一把扯着他的衣袖,珠泪盈盈欲滴,哀告道:“伊叔叔,你就答应了吧,若是你觉得五十万两银子还不够,只要你提出数目来,最多三年五载,我们姐妹一定如数奉上。”
伊不平皱眉道:“二小姐,我们的约定只是助你救出子静公子,现在小姐却让伊某助幽冀一行逃出生天,这岂不是让我们和大江上下的同行结怨么?”
青萍一顿足,强词夺理道:“当初我们可没有约定是从哪里救子静出去的,总之叔叔答应我在江水之上动手,就不能反悔,现在子静不就是在江水上么,而且正在生死关头,叔叔若是不肯出手相助,岂不是不讲信用,到时候谁还敢和叔叔订约呢?我也不要叔叔理会那些幽冀的人,只要你们助子静一臂之力就成了。”
伊不平失笑道:“二小姐,眼下子静公子明显要替西门凛张目,我若是助他岂不是相助幽冀,这些王公贵胄,都只将我们这些草寇当成棋子摆布,我们的性命荣辱何曾放在他们眼里。说实话,若仅是二小姐相托这件事,伊某带几个兄弟来就行了,何必倾巢出动呢,这一次伊某也是有为而来。二小姐想必不清楚,不论是信都还是江宁,这一次都是有备而来,若论消息灵通,江水之上无人能够胜过我。反正伊某已经不准备在江水上厮混了,这一次我就是来搅局的,决不能让这些达官显贵在江水之上为所欲为,本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小姐能够说服子静公子这样的绝顶高手相助伊某,不要再管那些狗屁倒灶的混账事,伊某可以保证让他们全部铩羽而归。”
青萍闻言不由浑身一震,她从罗承玉手中逃出,一路南来,就直接寻到了伊不平,求他相助。三年之前,双绝扬名洞庭之时,伊不平曾经微服到画舫之上拜访,绿绮认出了伊不平随身携带的羿王弓,出言试探之下,双方才彼此相认,虽然是故旧重逢,恍如隔世,可是双方都无意再有什么牵扯,只不过伊不平感念尹天威昔日的恩德,允诺双绝若有急难,可以前去求助。青萍私自南来,就是希望能够求得伊不平的帮助,当然她知道昔日的故旧之情,并不能让伊不平拿整个锦帆会来冒险,更是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但是直到此刻,青萍才肯定,伊不平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若非自己的要求暗合他的意愿,纵然自已用五十万两纹银的代价,也是无法请他出手的,想到此处,青萍神色间不由有些不自然。
察觉到青萍的神色变化,伊不平温和地道:“二小姐不必多心,主公昔日的恩德,伊某并不曾忘记,若是小姐的要求不合情理,伊某虽然不会同意兄弟们插手此事,但是伊某就是舍了性命,也要助小姐一臂之力,如今我们目的相同,小姐又有重酬,正可让伊某名正言顺地插手此事,这没有什么不好。就算子静公子当真不肯撒手不管,也不过是多费些手脚罢了,难道他和还能和小姐作对么?再说比起一向对我等予取予求的江宁来说,信都还是比较讲礼数的,就是相助他们一臂之力,也没有什么不好。”
青萍性子刚强,却是胸襟广阔,听到此处不由有些羞愧,躬身行礼道:“伊叔叔,是侄女胡思乱想了,今次叔叔若是出手,可以说几乎要把朝廷和各地诸侯全部得罪,侄女清楚,您虽然这样说,可是若非是为了您和先父的恩义,纵然金山银海,也不能让伊叔叔这般明目张胆的插手燕王世子和越国公的纷争的。”
伊不平见青萍这样快就抛开了芥蒂,也是心中感慨,想起当日初见双绝,绿绮声色不动,将自己置于绝境,然后才询问自己羿王弓的来历,若是自己对答不当,只怕自己这条江上的蛟龙,就要在洞庭湖里面翻船了,而青萍虽然没有那样的心机,但是也是聪明过人,更有着不逊乃父的胸襟气度,这两个女子,都不愧是老主公的爱女啊。
两人达成协议,开始低声讨论起如何行事来,虽然伊不平早有准备,可是如今局势有变,自然有重新计算,再加上青萍的才智他十分看重,对于杨宁的武功深浅,性情行止,又是青萍比较了解,正当两人商量妥当之后,青萍抬头看向战局,却是浑身巨震,浑身上下仿佛僵硬了一般,更是连惊叫之声都忘记了发出。